走访成山
    “成山,距城五十里,介群山中,有古刹。层峦耸翠,林木郁然,多花果。”沿着县志的指引,我们走向成山。车子在满眼绿色中穿行,山色已隐约可见。抬头的当儿,便有古朴静谧的村庄闪现,一株古松在路旁迎迓着我们。好大的树!好美的树!苍翠,遒劲,而最奇妙处在于其枝桠从路北伸展至路南,将浓烈的阳光筛成点点斑斑的碎影,撒下一树阴凉。一瞥之间,见路南有一石柱,记载此树为清光绪年间所植,因全树有九条枝干,又称九龙松,如此算来,已有百余年的历史。我的目光在枝叶间逡巡,似是在千年的时光中游走。
    百年古树殷勤地搭起凉棚,送我们沿古道往前走,似是去赴百年前的一个约会。
随山路转了几个弯,成山便从古旧的县志里走出,鲜活地展现在眼前了。赫然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的山峰,泼墨般深深浅浅、浓浓淡淡的绿。成山九谷十八壑,遍植果树松柏,全部为绿色覆盖,不见半点土色,就连树的间隙都长满芳草野花。青山凝翠,游我之目,骋我之怀。因是午后,阳光烈烈,而山音寂寂,也似乎,这样的寂静才适于探幽访古,才能走进时光深处,聆听历史的回音。
    穿行在山花夹道的小径,我们渐渐行到山的深处。林木掩映间,闪出一口井来,名曰成泉。井水深可丈许,莹莹地,如寒玉般在井底漾着。有同行者以绳系水瓶掬水上来,清冽冽地,诱着人。水波漾漾,浮现出成泉的美丽传说。相传当年明成祖朱棣率大军扫北,途经此处,见树木葱葱,生机盎然,遂整合三军在此誓师。正值此间,一道流星划过,落地后泉水涌出。朱棣询问此处地名,侍从讲此山为成山。朱棣听后大声叫好,山为成山,水为成泉,寓意成功,遂降旨封此泉为成泉。说来神奇,此泉不但泉水清冽、甘甜可口,而且泉水水位始终持平,无论是雨季暴雨倾盆,还是旱季滴水不下,都不曾稍变。看来趋吉避凶,祈福祝愿是人们不变的精神追求,即便帝王将相也概莫能外。因此,登成山,饮成泉,便有了深层内涵,成为人们抚慰心灵、向往吉祥如意的心灵之旅。当泉水在掌心缓缓流过,千年前的清凉便驱走了夏日的燥热,奇迹般地,长久郁结心中的块垒竞也慢慢消融,随着那清凉入手入心的,便是一份宁静平和。
    成泉不远处,便是成山寺遗址。树木葱茏间,以树皮木桩松松地搭出门的框架来,似乎,这松松地一框,便框住了千年的时光,隔离了现世与前生。成山寺四面翠山环抱,以山为城,想来也只有这虚空的木门才能彰显其胸襟与气势。进得门来,见散落的碎石,倾颓的墙基隐约可见。遥想当日青山古庙,似有法号梵音在耳畔萦绕。游目四顾时,墙基北侧,丛草绿树间,闪出一片陈年的艾蒿来,那朴拙清雅的黄褐色在初夏的浓绿间分外醒目。蒿半人之高,挺拔、俊逸,午后的阳光又镀之以金色的光晕,别有一番静默肃穆。蒿,因其朴实无华,被赋予了神性的光辉,放到了社稷、宗庙的供桌上。这一片陈年的艾蒿可是香神成仙后的供奉?“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。”蒿,亦是《诗经》里的相思草,想,怎样的一双柔荑,以怎样的心情与神态,在那安然弃家出走,修成香神之后,采得这相思之草,朝朝暮暮奉与佛前?岁岁年年,从青翠到黄褐,将那一缕相思化成了佛前的祝祈。又或者,香神受这祝祈,该作何想,岂不是负了相思意?
    当此之时,端午将至,陈蒿蔼然,新蒿未成,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    远远地,有不知名的鸟叫响起,似天籁之音。
    终是放不下村头的古树,我们便急着返程了。古松之外,村西尚有一棵古槐,苍翠,挺拔,奇迹般高入云端,做出一个凌空欲飞的姿态。我忍不住奔向古槐,拥抱它,问候它,伸出手,触摸皴裂粗糙的树干,仿佛触摸前朝。依着古槐,我闭目冥想——当年的一颗种子飘然飞落于成山脚下,一番番冰侮雪欺,一番番雨骤风狂,那颗种子,怀抱着一个不死的愿望,从一茎青嫩的幼芽出发,用葳蕤的音乐为自己伴奏,一路不停地生长,将自己活成寓言,活成神祇。拥抱古槐的瞬间,我听到了原先被我忽略的微弱心音。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,生长的骄矜原可以笑傲一切挫折。
    成山之行,我的心灵受到了远古踏歌而来的抚慰。回首,古寺、清泉、老树,一一闪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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